青山无伴独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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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造】太阳终将升起

主题:他(祂)漫长人生的三个片段。

悼念阿苏陨落三十周年。


阅读注意:

1.标乙女向是因为有原创女主,但男女关系实际是政治投射与暗喻(明喻)的载体。

2.为了行文需要,这篇用的是点唱机设定和剧情,阿造是生于1950年代末的苏联人。而女主的人设与《赤歌》、《奥德赛》一致,只不过情节是三条发展各不相同的if线。

3.没有读过原文也不影响阅读,有关的剧情我都写在文章里了。

4.注有点多,为了不影响行文,全部扔到最后了。

5.稍微解释下所私设白造名字的意义:安德烈·伊里奇·斯米尔诺夫。东正教故事里,安德烈是殉道于十字架上的基督圣徒,彼得大帝设立有圣安德烈勋章;伊里奇,父称,意为伊利亚的儿子,伊利亚即耶和华(Яхве);姓没什么含义,纯粹想说他本是个普通人。(点唱机里私设亚当冒称过列宁的本姓,乌里扬诺夫)

6.他和祂的选用是故意的。

7.全文2w字。(有一千字辩经实在发不了,忍痛删了)


目录:

一.赤日坠地

1.故去的遗物。“理想死去的时代,已经不需要马恩了,对么。”

2.红旗自克宫降下。“一场征途的终结。”

3.叛徒,你们都是叛徒。“他的愤怒无人聆听。”

二.苍白火焰

1.神意难测。“祂希望在12月25日这天,下一场覆盖天地的大雪。”

2.萨斯利尔,我们谈谈吧。“我有一种预感,我的命运将和祖国再次交叠。”

3.蔷薇枯萎。“这是我们都知道的结局。”

三.太阳总会升起

1.她的纪念日。“你想纪念的,不是我。”

2.他和苏联。“我曾以为我会永远正确。”

3.我的太阳。“唯有‘祂’是永远的赢家,可我希望活下来的是你。”


——以下正文——


一.赤日坠地


1.故去的遗物

“理想死去的时代,已经不需要马恩了,对么。”


1991年,12月25日,莫斯科。

安德烈·伊里奇·斯米尔诺夫打开了许久未开的房门,激起薄尘乱飞。

老朽的合叶发出“吱嘎”怪叫,仿佛要大声告诉所有人,这里的动静。

公寓管理员,六十岁的伊万诺娃太太站在他的身侧,打量起这好看的年轻人。

说他年轻,只是跟伊万诺娃自己比。安德烈身姿挺拔,长相英俊,金头灿烂,仿佛在发光。可他硬朗的眉宇,却盘桓着深沉的忧郁。好像刚刚三十岁出头,就已经尝遍了人生苦痛。

如果不是她事先知道,这位年轻人是地质学的博士,现供职于某研究院,伊万诺娃一定会认为他是位诗人,像莱蒙托夫、或者普希金;也可能是位音乐家,用沉郁的小调,谱写他的婉转悲情。

他理应有许多悲情。毕竟他新婚不久的妻子,那个年轻的物理学博士,死在了切尔诺贝利。

她不怎么在莫斯科常住,其一是工作之故,她被派去了乌克兰;其二是因为她结婚了,对象就是伊万诺娃太太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

然而厄运无常。没过多久,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切尔诺贝利事件。


虽然已经过去好些年,但伊万诺娃记得她,奥尔加·乌里扬诺娃。不仅仅因为她的名姓和列宁妹妹一模一样,更是因为她确实很特别。

这栋楼里的居民,基本都是物理研究院的研究员或教师。奥尔加经常和她的同事们、或不相熟的邻居,发生一些口角。内容嘛,说来好笑,都是争辩政治上那些事。

什么权利,主义,左啊右的。

伊万诺娃太太年纪大了,她搞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孩子对国家的牢骚这么多,甚至连喊一句“同志”都会招来他们的白眼。

电视广播放送着“自我反思与批判”的节目,报刊杂志也总是喋喋不休抱怨“体制缺陷”,书店里也摆满了美国人写的书。(注1)

大家都说,只要推行私有制,一切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伊万诺娃以为她已经见识过这个国家时不时的高层震动。

她年轻的时候,亲历了斯大林被一夜批倒的盛况。之后,便是穷兵黩武的勃列日涅夫,虽然那时候大家都夸他的强势,可最近又披露他向全球援助了将近千亿卢布,却没有获得什么益处,正处在商品短缺中的苏联人,自然被巨额的数字吓坏和激怒。

接着就是安德罗波夫、契尔年科,两个七八十岁的最高领导人,刚一上台便被自然衰老带走。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年轻人”,大喊“新思维”、“新经济”,当时所有人都怀着对未来的期望,最起码,在一年内,苏联人民不用担心为他送葬。

可一同改革后,经济急转直下,社会思潮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时代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在这样的氛围下,奥尔加的“敌人”越来越多,常常这样孤军奋战,与他们唇枪舌剑,争个不停。

很多时候,她漂亮的脸涨得通红,像一台高速的机枪,“哒哒”地射出无数词汇。“合法性”、“人民”、“资本”、“思想的武器”……

即使对于“谈笑”,奥尔加从不低头,像个女斗士。

当时伊万诺娃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奥尔加要把政治上的争论看得这么重,这些国家大事关他们什么事。与其操心这些,不如关心下明天的肉价。

不过,在诸事频发的1991年,伊万诺娃也会这样想:要是奥尔加活到了现在,一定万分痛苦吧。

说不定,她还会像那位普通的女教师一样,因为一封维护国家政权的信,让政《治》局连开好几场会,大批特批。(注2)

辱骂苏维埃母亲,他们熟视无睹;而维护她反而成了天大的罪过。

最后,在这个怪诞的年代,苏共甚至失去了她的合法性。


伊万诺娃太太兀自想着自己的事,而安德烈终于挪动了他沉重的步伐,进到了室内。

他环顾四周,狭小的室内,早已没有什么生活的痕迹。一些遗落的餐碟,纸屑,几本被遗忘的小书,以及覆盖其上的灰尘,厚厚地、一层又一层。

把曾经鲜亮的生活,都变成了黑灰。

跟在他身后的伊万诺娃太太说道:“马上就是新年了,本来不该这个时候叨扰您,可是,单位要把这套房子回收重新分配……你知道,房子总不够用。这件事本来早几年就该做了,可是他们的效率那样慢……”

这就是安德烈此行的目的,为五年前就已经过世的奥尔加,收拾身后物。

安德烈点点头,轻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没关系,这是我早该做的,我一直在莫斯科。”

他一直有这套房子的钥匙,可是长久以来,他从来没有勇气回到这里。

安德烈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他企图嗅到一丝过去的幸福,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干燥后的霉味。

“您慢慢收拾,我就在楼下。”

伊万诺娃识趣地告辞。


她才回到房间不久,敲门声便尾随而至。

是安德烈。

憔悴的年轻人依然用轻柔的声音,对她说:“其他东西我都不要了,如果可以,我想劳烦您处理一下。”

伊万诺娃太太看见他的怀里抱着几本书,突然想起什么。

她进屋搜寻了一番,拿着书赶了出来。

“喏,您瞧我这记性,这是奥列奇卡的东西,我老忘。”为了掩盖她的不安,伊万诺娃故意亲昵地称呼奥尔加,以暗示她们的关系匪浅。“以前我儿子借的,一直没机会还。”

那是一本薄薄的《马恩文选》。其实,这是奥尔加死活塞给她,要她读一读的。这本书现在是个麻烦,被别人看见,轻重免不了几句闲话。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伊万诺娃不安地发现,眼泪从安德烈的眼中,簌簌滚落,不加掩饰。


2.红旗自克宫降下

“一场征途的终结。”


冬天的夜来得很早,到了七点,天早已黑透。成列的路灯晕染出橘黄的光圈,把飘飞的雪粒也照得清晰可见。

安德烈站在莫斯科的街头,一时迷失了方向。

也许该去医院,他的妈妈从年初起就大小病不断,前段时间因为出血性中风而直接进了医院。他特别嘱咐护士不能让妈妈看电视新闻,他甚至害怕妈妈会被每天发生的新闻气死,就像卡冈诺维奇那样。(注3)

但是妹妹薇拉(注4)还一个人在家。薇拉最近心情很糟糕,她说自从东欧那些国家一个个倒戈变节,她实在没心情唱那些热血沸腾的歌谣,剧团其他人也心不在焉。

“情况很坏,安德烈·伊里奇!就连那些大人物也不耐烦听我们唱歌了。”她很多次朝他嚷,“我们国家已经完了。安德烈,未来会怎么样?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安德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从8月19日以后,所有人都知道,国家完了。

马列主义的旗帜倒了,苏共丧失了领导权。到处都是分裂和私有化的叫嚣。

但是,他仍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想到这些,他叹了口气。

无论去哪里,都注定寻不到一处宁静。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12月的冬天,莫斯科是这样冷。也许是彻骨的严寒先一步冻结了他的心,他并没有感到低温的困扰。

直到他感觉脚趾在发麻发痛,他才慌忙钻进了一家酒吧,索取些许温暖。

安德烈避开啤酒杯的缺口,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和大多数俄罗斯人不一样,他不太喜欢喝酒。喝酒会让思维紊乱,干扰工作,而抽烟却不会。

暖气片松活了他冻僵的手脚,安德烈从大衣内兜掏出了烟和火柴。装在铁质烟盒里的卷烟还好,可为数不多的火柴受了潮,他划了好几下都没有点上。

他起身,穿过拥挤的人群,去吧台借火。吧台上的电视屏不时闪动雪花,声音调得极小,在喧嚣的酒吧里,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是戈尔巴乔夫。


亲爱的同胞们:

鉴于独立国家联合体成立后的情况,我终止自己以苏联总统身份进行的活动。我作出这个决定,是出于原则性的考虑的。

我坚决主张各族人民的独立自主,主张各共和国拥有主权。但同时又主张维护联盟国家和国家的完整性。

事情已沿着另外一条道路发展下去。主张国家肢解、国家分离的路线占了上风,这是我无法同意的。


“啪——”

他手里的铁烟盒锵然落地。

卷烟滚落一地。

一股热漉漉的液体冲出了他的鼻腔,殷红的落满了他的衣襟,以及仓皇抬起的手。

吧台的服务员尖叫着冲出来,把卫生纸往他手里塞,却不小心踩扁了安德烈滚落满地的卷烟。于是手足无措的服务员更加慌乱,环境变得更不可控。

安德烈一边擦拭自己的血,一边试图安抚服务员。

“这是谁的书?”

突然,身后传来了醉醺醺的叫骂。

安德烈转过头去,几个目测不超过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围在他的座位前。他们穿着牛仔裤,胸口挂着金属狗链。

其中,有个在头顶烫出尖刺、而两侧头皮剃青、还写着脏话的年轻人,两指拈起《马恩文选》。

“马克思?什么东西?”刺头喷出带酒气的牢骚,“该死的德国人,极权者的工具!”

同伴们哈哈大笑,受到鼓舞的他作势要撕书。

安德烈血气上涌,他大步跨到小刺头的面前,沉声道:

“把书还给我。”

“你的?”青年团伙正愁没有乐子,拿着书的小伙子退后一步,干脆利索扯掉了书皮。

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头像,一分为二。

安德烈头脑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时,他的拳头已经落在小伙子的脸上,他骨节感受到奇怪的打击感,很快他便知道了原因。小伙子微微张开的嘴,喷出了带血的牙齿。

“草泥马的傻逼!”

很快,安德烈的腰身和拳头被他的同伙们抱住,他挣脱不得,而从剧痛中恢复过来的刺头,给了安德烈腹部一记重拳。

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捣得稀烂,翻江倒海的肠胃,将唯一的酸液挤了出去,喷了对方一脸。

在同伙的嬉笑,和安德烈强烈的耳鸣中,受到羞辱的刺头更是恼怒,狠狠给了安德烈两个耳光。

“别打了!我报警了!”服务员尖叫着,却不敢冲过来。

“报警?红色的警察管不了我们自由的俄罗斯人!”有人在叫嚣,但他们还是松开了安德烈。

无依无靠的安德烈倒了下去。青年们嬉笑着口吐脏话,并耐心地将那本薄薄的小书,撕成了一片一片。

书的残片飞落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好像要将他埋葬。

青年们走了,满酒吧都是人,却没有人来扶他。

好像这场可笑的暴力,碍不着酒客们的大事。

鲜血倒流回他的喉咙,那样腥甜。

安德烈的耳朵还在嗡嗡叫,为即将落下帷幕的演讲伴奏。

“我想衷心感谢那些近年来与我一起坚持正义而美好的事业的人们。也许某些错误本来是可以避免的,许多事情可以做得更好。但是我相信我们的共同努力迟早会结出果实,我国各族人民迟早会生活在一个繁荣而民主的社会里。”

他竭力睁开了眼睛。

闪烁的雪花屏幕里,烈风展开了红旗,镰刀、锤子与那颗金色的星,依然明亮,一如七十年前的新生。

战火的硝烟无法让她蒙尘,英雄的人民用热血温暖着她,她也慰藉着人民的英雄。(注5)

此时,她自克里姆林宫顶,缓缓降落。


3.叛徒,你们都是叛徒

“他的愤怒无人聆听。”


幽灵在欧洲的上空游荡,而他孤独的投影也徜徉在莫斯科的街头。

安德烈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胀痛的肌肤火辣辣的,可冻住的夜风不能镇静疼痛,只割得他心尖发冷。

一个不甚,他滑倒在地,而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碎书片,又飞得到处都是。

他丧失了全部的力气,用极其低下的效率,在被路灯染黄的雪地里摸索。

这本书,是上小学的奥尔加,向他展示过的东西。那时候,恋心萌动的小男孩——也就是他,半是讨好半是真心地夸她,你能读懂这些东西么,真厉害。

他还记得她说,安德烈,你为什么不读一读呢,你也一样能读懂的。

可是他不懂,自从她死后,他已经看不懂历史的书写。

安德烈冷极了。

裹在手套和靴子的手脚,再次失去了知觉。他的视觉也因为挨了好几下,而变得充血模糊。

现在,只有听觉,还算敏锐。

也正因如此,他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欢呼。

“摇滚!自由!”

“俄罗斯万岁!”

“去你吗的无偿援助!”

“市场经济!”

“再也不用排队了!”

“一箱箱卡车会从欧洲运来物资!”

“香肠和熏肉吃到饱!”

安德烈竭力眯起眼,他看见一群年轻人。

他们的穿着和在酒吧殴打安德烈的人差不多,是这个时代所谓摇滚青年们的标配。此时,他们正将绳索套在路边的雕像头上。

一二三的口号之后,弗拉基米尔·列宁的头颅砰然砸落。

“万岁!”


“安德烈。”回忆里的奥尔加,她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你知道为什么列宁是继马恩之后,伟大的导师么?”

“为什么?”

“因为他告诉了我们,革命意识从来不是自然而然从斗争中产生。历史也永远不会自发向着美好的结局前进。”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让他起身,他将那些碎纸片抛之脑后,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没有目的地向前走。

渐渐地,他走得越来越快。渐渐地,他开始奔跑。

深冬的莫斯科河畔,只有他,和摇曳不息的路灯。模糊的视线里,克里姆林宫的墙,红得像凉透的鲜血。

他就这样跑啊跑,直到肺部像刀割的疼痛叫停了他。

本该滚烫的热泪,像冰棱挂满了他的睫毛。

“叛徒……”

他哆嗦的薄唇终于吐出了字眼,汹涌的情绪,犹如决堤的堰塞湖,一发不可收拾。

“叛徒!”

“你们全部都是叛徒!”

响声回荡在冰封的河面,回荡在漆黑的虚空。

然而天地之间,没有人回应他的伤痛。城市像一副静态画,连灯火也不曾为他战栗。

毕竟,他是这样渺小。如果被钉死于十字架上圣子真实存在,那安德烈对祂来说,便是一粒吹不进眼底的沙。

更听不见风沙刹那的哀恸。


二.苍白焰火


1.神意难测

“祂希望在12月25日这天,下一场覆盖天地的大雪。”


对于天使们来说,造物主突如其来的念头,总让祂们难以招架。

比如在大竞技场放满水,让祂们模拟海战;比如兴修大量输水渠,把浴场推广到每一处城邦;比如组织天使搞以“红旗”命名的合唱团,唱些只有曲调没有歌词,且谁都没有听过的歌。

而梅迪奇印象最深的,莫非造物主对天气病态的掌控欲望。

在造物主造出祂的地上神国时,祂与梅迪奇曾有这样一场对话。

“我的故乡是一个四季如冬的地方,所以这一次,我希望我的神国四季如春。”

“您的家乡,是哪里?”梅迪奇不假思索地问出这个问题,才后悔自己的行为是否太唐突。

造物主是仁慈的,祂宽恕了梅迪奇的冒失。如太阳一般明媚而英俊的神明,将目光投向了无尽的远方。

“那是已经消失的世界。”

是啊,这不是很合理么?

在造物主的圣典中,祂是万物的主,万物的父。养育祂的世界,应该早就沉于历史无尽的源头。

四季如春,操纵天气对梅迪奇来说是举手之劳。

但祂在意的是造物主后来的要求。

那时候,神国已经伫立百年,太阳所耀之地,莫非神土。

“今年的12月25日,我想看到一场大雪,能遮蔽一切的大雪。”

说这话时,造物主语气一如往日的平淡温和。

梅迪奇很想知道主的意图,但这种念头只在心中盘桓,而没有付诸言语。

神意难测,而忠诚的天使只会如实执行主的意愿。


当然,造物主在25日的要求,不仅限于一场雪,祂又补充道,希望台伯河的水全部结上不破的冰。

神国依山靠水。台伯河,是蜿蜒流经圣域所在地——卡比托林山的河流。

梅迪奇一一照做。

在造物主、远古太阳神与万物父亲的神国落成百年后,一场大雪遮蔽了四季如一的苍山翠水。

天使们仿佛也感应到这一天的与众不同,祂们自觉避让,往日热闹欢腾的圣域,变得空空荡荡。唯有圣洁的大理石神庙,熊熊不灭的圣火,依昔如初。

黑衣的造物主步出祂的万神殿,孤身走进了白皑皑的的天地间。


2.萨斯利尔,我们谈谈吧

 “我有一种预感,我的命运将和祖国再次交叠。”


“我很想跟你谈谈过去,萨斯利尔。”

冰封的河畔,寂寥无人。黑衣的造物主轻声对虚空说道。

“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你什么都知道。”

祂自顾自地说着,仿佛谈话对象,已经在无声无息间,给出了回答。

“昨晚,我梦见了奥尔加。”


“很奇怪,自从获得新生以来,我们从来没有坦诚对待过去发生的一切。仿佛我们所设定的目标,为之的奋斗,都是理所当然。但是,现在却突然梦见了她。

“感谢突如其来的梦境,过去像缓慢的幻灯片,一帧一帧,在我脑海中重演。

“1991年12月25日,我看着理想轰然倒地。那时候,我以为,这是悲剧的高潮,但后来我们才知道,与接下来的发展相比,解体不过是一道温凉的前菜,一个平平无奇的开场。

“痛快殴打我的摇滚青年们,想要的自由和富裕并没有到来。卢布狂跌,物价疯涨2800倍,货架空空如也,黑市上的一块面包炒到一百万卢布……一百万卢布,那是许多人一辈子的积蓄。

“曾经种满鲜花的大街和广场上,都是失业游荡的醉鬼和站街女。我看着镰刀与锤子的雕塑被砸得粉碎,看着英雄们的铜像被推倒切割,就像那晚雪夜里那样。

“国际舆论每天都在夸赞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戈尔巴乔夫,和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叶利钦,说他们为全人类做了了不起的贡献。哈,我把他们的名字记得多么熟,就是现在也不曾忘记。

“叶利钦最可笑的地方在于,在他看来,俄罗斯是俄罗斯,苏联是苏联。确实如此,苏联,是不涉及民族、地理的,以思想为纽带的国家。解体后,十五个四分五裂的部位,谁都没有继承她。可西方不这么想,在西方人眼里,俄罗斯,就是苏联。”

造物主露出了戏谑的笑。

“我本以为我已经无所谓了,但想起叶利钦朝北约磕头谄媚,被克林顿戏耍的样子,还是让人发噱。你也这样想吧,萨斯利尔。”

依然没有人回应祂。只有冷风吹动祂脚下的阴影。


“是啊,原来我还记得这些早已破灭的历史与悲痛。我在千万年后醒来,面对荒凉的世界,发誓要进到自己的责任。我是为人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我是照耀世界的赫利俄斯,我是斩杀罪恶的珀耳修斯……

“我拥有了绝对的力量,我不死、不灭、永远正确与强大,也永远爱着人类,我可以承担起终身的责任。带领他们走向最幸福地生活。在我的理想国度中,人类将成为世界的王。

“而我,是他们的父。”

祂英俊的面容微微动容,犹如被落石惊扰的碧水深潭。

“在我的雷霆震怒下,再也不会有窃国的奸佞。”


“我没有急于再造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而是依照古罗马的风情,建造了我的国度。我曾经为自己辩解过,因为时代离共产主义还遥遥无期,苏维埃的复活还远没有到时候。马克思说过,无论哪一种社会形态,在将所容纳的全部生产力释放出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是颠扑不破的公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我没有错,对么。可是昨天我梦见了她。

“梦里的场景,并非过去真实发生的故事,而是拼接。在这样的大雪天,我和她走在列宁格勒的涅瓦河畔,她冰冷的手伸进我的大衣兜,和我十指相扣。

“我们看见了涅瓦河畔的阿芙乐尔号,你知道,那是我向她求婚的地方。”

造物主停下了自述。祂金色的眼底与心尖,浮起了陌生的温柔。


在阿芙乐尔的见证下,安德烈·伊里奇·斯米尔诺夫单膝跪地,对奥尔加·伊万诺夫娜·乌里扬诺娃打开了戒指盒。

“安德烈·伊里奇,快起来,我们无产阶级的同志应该是平等的,不要搞这套小布尔乔亚的求婚仪式。”她大声笑着将他扶起,又快速跳入了他的怀抱。

“安德烈同志,我愿意,愿意成为你的妻子。让我们从此成为理想道路上的诤友,排他的爱人,永恒的伴侣,心灵的守望者。”

他们紧紧拥抱,缠绵长吻。那真是美好的回忆。


造物主结束了记忆的回溯,继续讲述梦境:

“这时,她问我,还爱她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说爱。可她突然幽深地叹息,仿佛得到了我否定的答案。

“她说,不,你在骗我。你已经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

“她说,你把自己放在了人民的头上,看他们下跪,看他们祭拜,心安理得做起了帝王的梦。

“萨斯利尔,你以为我会羞愧流泪么?不。我没有做错什么。

“我说过,社会主义不会顺从我的意愿,只会遵循发展的规律。所以我一直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但我突然疑心起来,也许,在我不愿意面对的潜意识里,自己是不是在逃避些什么,逃避曾经刻骨铭心的理想与爱恨。可谁又会来追问我呢?除了你,我的秘密已无人知晓。

“如果奥尔加在,她一定会追问我,逼着我正视黑暗的心灵角落。

“可她早就死了。

“1986年后,地球又自顾自转动了千百万次。天地倾覆,这里早已存不下她的一丝痕迹。除了你和我的记忆。

“就连你我的记忆,她的灵魂最后的避难所,也岌岌可危。

“随着唯一性和权柄回收得越多,我逐渐知道了神的代价。全知全能,意味着将一切矛盾体包容丸吞。愚痴与贤能,盲目与明聪,尽善尽美也一无是处……这些矛盾特质无法共存于普通的个体身上,因为人类就像低维生物。而要成为全知全能者,就要抛弃这样脆弱的肉身凡胎,以及……

“无用的人性。”

“我时常感到自己与星界融为一体,我不再是我。我时常感到自己从肉体中抽离,居高临下,冷眼打量自己。

“每当此时,我便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我不是安德烈·伊里奇。他只是个普通可怜又孤独的男人,有幸被神征用了记忆、意识与其他一切,成为造物主苏醒的工具。

“自然,奥尔加对神来说,也不过是逝去的风月。

“我已经很多年未曾想起她,可是昨晚,我梦见了她。”

“对于凡人来说,梦境是潜意识随意的作品,是不可控的扭曲或杂糅。然而对梦,我绝对的统治力,那里是我的第二片伊甸园。没有一种存在能让我被动沉浮于梦海,可昨天,我无意识地梦到了她……

“这不是她。”

一个声音从祂脚下的阴影传来。

“你不可能失去对梦的控制力,梦里的她,只是凭你意愿操控的傀儡。你明明知道这一点的。”

造物主微微一笑,不以为忤。

“是啊,她早就不在了,梦里的一切,无论温存还是怨怼,都是我的伪造……红色的遗孤,早已只剩下我。”

“你从未害怕孤独。你在害怕什么?”阴影问祂。

“背叛,我害怕背叛。

“有时候,随着权柄的回收,我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个巨人。强大无比,却随时可能倒下的巨人。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吧。”

阴影说:“我们很少会回首过去,我们一直活在当下。红色的印记早已淡化成一段短暂的回忆。”

“一种强烈的诉说欲驱使了我,除了你,我还有谁可以诉说呢。萨斯利尔,我有一种预感,我的命运将和祖国再次交叠。”


“就像在1991年前,没有人会认为苏联会那样轻而易举地倒下。即便红旗纷纷褪色,即便柏林墙轰然倒塌。可是苏联还是死了,被叛徒们生撕活剥。曾经人民创造的泼天财富,都鼓胀了个人的腰包。

“后来,学者们都说,因为苏共的理想信念变了质,断开了和人民的血肉联系,忘记了先锋队的初心。

“他们来到了我们的对面。

“我突然有一个惊悚的想法,神威能让祂们臣服一时,而唯有自愿趋同的理想能让祂们诚心归附。说不定现在,祂们有人正在暗处打磨弑神的刀锋……”

阴影说:“你不是愚蠢的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这里也没有萨哈罗夫或者丘拜斯。天使们是忠诚的,你能够洞察祂们幽微深邃的心。”

“谁知道呢?萨斯利尔。权力聚合分裂才是常态,我能拿来,别人为什么不能夺走。而且,如果不再次分裂,我会被那位吞掉,你知道的。”

长久的沉默后,阴影说:“我会救你。”

“我相信你,因为你就是我,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造物主决定结束这一场对谈。

在那之前,祂仿佛想到了什么。

“我昨天,想过一个问题。我曾经以为我死了,却被混沌海带来到新世界,为什么她不行呢?也许,她也在某种源质的怀抱里沉睡。也许有一天,我会重新和她相逢……”

“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你如果真的想念她,想办法再造她的血肉与灵魂,都比这种妄想靠谱。”

造物主不置可否,抬头眺望无边无际的雪色天地。

“是啊,圣域是如此辽阔,足以寄托我们的欲求。”

祂不受控地开始了一场幻想。想象那个已经模模糊糊的女人,笑盈盈地向祂走来的样子。

“可是,她应该不会喜欢这样被创造的自己吧。”

在空寂而无人的卡比托林,在暴雪封锁的台伯河畔,一滴泪水带着瞳孔的金色,滑落祂的脸庞。

不知为何。

这是伟大的远古太阳神,拯救人类自由的太阳神,自混沌海复活出世以来的头一次。或者,流泪的这一刻,占据这具物质肉体的意识,不是祂,而是那个从来没有醒来过的男人,安德烈·伊里奇·斯米尔诺夫。

“多么可笑,萨斯利尔。此刻,孤独再次动摇了我。”

造物主结束了祂的自我对谈。


3.蔷薇枯萎


这是我们都知道的故事。没有永生的鲜花,也没有不灭的焰光热。

在权力的诱惑前,忠诚就像落入烈火的锡心。

不易者,唯易也。

永恒难移的,大概只有运动本身。


三.太阳总会升起


1.她的纪念日

你想纪念的,不是我。


12月25日,不到七点,贝克兰德就已经被黑夜的天鹅绒幕布层层包裹,只能靠自己那些昏黄的煤气路灯,照亮城市。

幸好,前一夜下了整晚的大雪。微弱的光借着厚实的积雪,漫射到了每一处。

卡捷琳娜·乌里扬诺娃走出了佩斯菲尔街22号。

这里是助学基金会所在。

虽然她的工作重心已经放在工人联合会身上,但她并没有辞去基金会的职务。教育是一种上升渠道,也是思想传播的重要阵地。她不能放弃。而且,她已经在基金会服务很多年,甚至世界末日的危机前也不曾退缩。

多亏观众的天赋,让她不用开口解释,为什么自己从不曾衰老。

她刚刚走下台阶,便看见街对面的路灯下,黑衣的金发男人。说是金发,但又夹杂着黑灰的丝须。

楚离抿了抿嘴,看向身边同行的同事,没等她开口,那位年轻的女同事突然惊叫起来,说自己想起重要的事情没做,便转身向办公室冲去。

她不以为意,很自然地穿过街道。白天扫过的马路,此时又被白雪覆盖,踩上去嘎吱响。

“卡佳……”

男人温声呼唤她。而她一言不发,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心领神会地箍紧了弱小的身躯,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没有人再言语,他们摩挲着彼此的脸颊和脖颈,无数次交换了吻与息,时而绵长,时而急切。

“你怎么来了?”她流连在他的唇间,递来呢喃。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亲爱的卡佳。”男人无所顾忌地用俄语,亲昵地呼唤她。

怀里的人泄了气。

“一旦年过25,过生日便不再算美事。即使不算在源堡的几万年时间,我也是个五十岁的老女人了,我巴不得谁都别记得这个日子。以空想家为基石的你,为什么连这点心理活动都不明白,我的亚当同志。”

“怎么会,卡佳,你永远这么年轻。”他咧嘴一笑,“还有,你应该叫我,安德烈。”

“习惯了嘛……”她嘟着嘴,用亲吻的方式服了软,“我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你都是亚当。”

许多年前,新晋的诡秘之主释放了源堡的备用蚕茧,无数旧日灵魂就这样来到了新世界。卡佳也是其中之一。

卡捷琳娜·乌里扬诺娃——或者说卡佳——只是她的化名,她来自中国西南一隅,是刚刚毕业的历史学博士,而且,还是个精苏。

与各自掀动波澜的老乡们不一样,可怜的卡佳一落地,就因为无意识演唱《海港之夜》,而被双途径真神捕获,沦为祂的禁脔。

神发自内心珍爱她,毕竟她是这样独一无二,能承载祂的思念与理想。可傲慢的神从来不会采取平等的态度,只会将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加诸她的身心。

控制,洗脑,挣扎,对抗……

自由的灵魂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斗争的过程,让她濒临身死魂灭,最终,得益于神隐约苏醒的人性,卡佳艰难赢得了独立。

这一段挫骨削肉的痛苦记忆,好像耗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其实时间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年。接下来的十几年间,她再也没有见过祂。但祂与她一同建起的空想苏维埃,时刻提醒她,祂的存在。

爱怜的,怨怼的,眷恋的,抗拒的存在。

所以,在世界末日的危机化解后,亚当——或者说安德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她也半推半就,开始了看上去隐患不断的恋爱关系。


“卡佳,我们早就失去了生命的时间轴,所以,我们可以重新确立一个标准,一个起点。”安德烈吻着她冰凉的额头,“比如说,把今年当做我们的起点,当做你穿越的第一年……”

她低声打断了他的诉说,“当做我三十岁的生日?”

卡佳的生日,是旧日1991年12月25日。在克林姆林宫红旗缓缓降下的时候,在西南的某职工医院里,一个普通的女婴呱呱坠地。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几乎与亚当形影不离,但他们没有等到那一年的12月25日。

安德烈点点头,这就是他的意思。

“你啊……”卡佳板起了脸,“又把我当代餐了是吧,你是想给我过生日,还是想悼念苏维埃解体?”

“怎么会。”安德烈撒谎了。他捧起了卡佳的脸,笑着用吻安抚她。

“安德烈,灵魂是没有轮回转世的。”她侧脸躲过了他的亲近,手撑在他的胸口,隔开了一点距离,“我不是奥尔加,更不是某个国家的意志……噫!”

安德烈有点粗暴地将她摁回了怀里,“你就是你,是我的同志,我的爱人。”

她伸出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有人牢记自己的生日,并不会让人讨厌,何况她确实爱着他。

“回家吧。”她小声转移了话题。

“遵命,我的小姑娘。”

他们没有回到空想的苏维埃。

安德烈知道卡佳对空想的抗拒,以及,那里曾留下诸多沉重的回忆。

恋人相互依偎。卡佳冰凉的手伸进了他的衣兜,被他紧紧捉住。就这样,他们步行回到了乔伍德区。

在乔伍德区,卡佳拥有一座小小的产权房。

无人留守的起居室烧着滚烫的炉火,驱散了极寒的黑暗。小小的樱桃木餐桌上,拥挤地摆放着白瓷餐碟与铸铁的炖锅。

她揭开锅盖,发现炖的是一锅加了足量红酒的小牛肉。

“我本以为会看见红菜汤。”她笑着说,“你以前老给我做这道菜……”

那时候,他把她变成了另一个奥尔加,和困在牢笼里的夜莺鸟。

“我怕你吃腻了。”

“怎么会,这我可吃不腻。”

一个眨眼间,空空的餐碟上出现了精雕细琢的餐食。

安德烈没有解释,这些出自是谁的杰作。

“法餐……唔,因蒂斯餐,我不讨厌。”卡佳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腰,“可是我更想吃,腌蘑菇、乳清黑麦饼、鲜蜜、熟蜂蜜、苹果、生核桃、炒核桃和蜜饯核桃……哦,还有草浸酒、果子露酒,以及烤得正酥脆的母鸡,配蜜糖果子酱、白糖果子酱和火腿。”

她一口气报出许多菜名。

安德烈笑了:“《战争与和平》。”

罗斯托夫伯爵打猎时,大叔就是这样款待娜塔莎的。

“嘻,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她踮起脚,奖励似的轻吻了安德烈。

“是啊,除了我,谁还明白呢?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安德烈拦腰搂住了一吻之后,就想要溜走的卡佳。


吃过正餐,安德烈挥手抹去了狼藉的杯盘,变出了一小块蛋糕。

跟变魔术似的。卡佳在心里叨咕。但有良心的人,便不能这样侮辱一位真神的神迹。

“黑森林蛋糕?”她看着上面点缀的酒渍樱桃,有点困惑,“我不记得这个世界有人能做出这么标准的黑森林蛋糕……”

“有一位甜品师,在梦中得到了灵感女神的启发,发明了这款甜点。”微笑的安德烈,讲着他们都不相信的故事,“你以前……很久以前,说过想去黑森林,我都记得。”

“我什么时候说过。多半是你偷听我的内心吧。别指望我会觉得你贴心。”卡佳嘟囔着。那时候,她被关在什么都没有的精神世界,在亚当没有来探监的日子里,脑海中总会妄想许多人文、景物以及食物,聊以自娱。

估计黑森林蛋糕,就是当时一闪而过的念头吧。

“我这样说,惹你不开心了?”他用银叉切下一块蛋糕,喂到她嘴边。

她没有说话,默默享用他的投喂。晚餐最后的时间就这样静悄悄地过去。


2.他和苏联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正确。


“安德烈,我知道,你还是想和我谈谈苏联,对么?”

“我想听你讲课。”祂半真半假,说着打趣的话。

卡佳叹了口气:“漂亮话还是免了吧……12月25日,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个日子还是会勾起你强烈的情绪么?”

“不。其实我很少回望过去。但你出现了。”

“我有这么重要么?”卡佳自嘲地笑道。

“你如果觉得我在讨好你,那我换一种说法,你的出现,让我开始思考一种解读自身命运的方式。”

被窃取的强国,遭背刺的神明。这确实是一种冥冥的巧合,或者预演。

卡佳问:“你觉得苏联为什么会解体?”


(有一千来字辩经发不出来)


“杀死苏联的剑,是苏联一手锻造。”

“我们需要铁一般的专制,这是列宁说过的。”安德烈说。

“是啊,可是你忘记了一点,专制是对敌人的。”

没有人说话,斗室内,一时只有炉火噼啪。

卡佳继续说:“也许我的认知并不正确,但苏联领导层,一直以来,并没有那么相信她的人民。根源可以回溯到列宁对马克思主义的改造,所谓的‘革命灌输论’身上。

“确实,社会主义的思想、以及最初的领导人产生于知识分子之间,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被领导的工人阶级,与知识分子,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安德烈答道:“最开始,这些知识分子有许多,是背叛原生阶级的先行者。他们有高贵的理想。”

“对。可是如果他们变了质呢?如果他们背叛了高贵的理想了呢?如果他们双脚脱离了人民,如果后继者不过是尚未暴露的蛀虫呢?”

“这正是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安德烈淡然地回应她的反问,好像这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学术讨论,“我明白你为什么会提到‘灌输论’了。最初,他们教条地解读马克思需要‘发展’的观点,去为资本主义遮羞;而列宁的‘灌输论’,也在实践中扭曲成‘精英主义’和‘英雄史观’。

“是啊。也许上层们习惯了与人民的距离,于是他们会想,人民懂什么呢?人民怎么能明白那些高深的道理。只要跟着领头人走就好了。但是他们忘了一点,布尔什维克,代表的是人民的利益,这是苏共领导的基础。一切的关键在人,人民不是被领导的东西,而是社会的主人翁。只有人人负起责任,才不会人亡政息……”

安德烈突然低笑道:“这也正是我犯过的错误。”

卡佳偏着头,一时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很快,她若有所思。

“卡佳,我曾经太过傲慢。一方面,我认同马克思的发展论调,认为在相应时代到来之前,传播超前的思想是无用的。而我也认识到,斯大林体制的缺陷。

“极权没有错,错的是领导人的无知。和那些凡人不一样,造物主是全知全能的。我的天使们只要忠诚地跟随我的脚步,执行我正确的意志便可。

“另一方面,我也以为我足够强大,可以震慑天使们内心的黑暗;而且,我足够了解人性,本应完全掌握、并操控每一个臣服于我的祂们。

“现在想一想,趁我对抗那位的机会,祂们脱离了我的掌控。而我仁慈地赐予叛徒位格和祝福,并放置在自己的身边。信任祂们,把‘救赎’的重任交给祂们,却不知知道忠诚早已被蛀空。就像愚蠢的戈尔巴乔夫,和他那些两面派的亲信一样。”


天使守护着造物主,公仆代行群众赋予的使命。

他们都无比接近权力,却未曾真正占有权力。

熊熊的欲望,催烧出了僭越与窃取的念头。

满口道义的副手怀揣最坏的心思,看似虔诚的信徒酝酿恶毒的杀意。

——无论把财产分给谁,哪怕是分给强盗,只要把财产从国家手里夺出来就好。(注9)

即使庇护所有人的大厦会倾倒,即使生灵会重陷黑暗与混乱的年代,也在所不惜。

造物主给了天使羽翼,让祂们得以飞离人间疾苦,也给了祂们弑神的底气。

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没有救赎苏维埃,而叶利钦与丘拜斯们,亲手切割了她。

强大的军队没能保卫她,甚至一枪未发。就像濒临崩溃的造物主也没能保护自己。


卡佳覆住他的手,将他的思绪扯回现实:“已经过去了。”

安德烈轻轻回握:“是,我们应该向前看。可你好像不太开心。”

她是个观众,在安德烈面前,就像初生赤子,毫无秘密与隐私。

“你陪着我,我本应开心。”

安德烈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自绝于人民,自绝于盟友,也是苏联灭亡的原因。”她自嘲地轻笑起来,“安德烈,有件事,我一直想说给你,也说给自己听。虽然命运在冥冥中有相似的轨道,但我们从来不是国家意志、或者意识形态的替身,我们就是我们自己。可我也忍不住如此附会。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和解么?那次虚假的和解。”她继续说,“你剥夺了我仇恨的能力,即使我知道我应该恨你,却只有爱意在心头徜徉不去……

“是啊,我怎能不爱你。从第一眼见到你,从你点破我所唱的俄文歌,从你告诉我过去的故事……我怎么能不爱你,一个与我来自一处的同志,红色幽灵的信徒……就像刚刚,追忆往事的多谈,只会属于你我。

“可是,独属于我的安德烈,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对我做过的事。

“那时候,你喜欢我,对我另眼相看,听我唱歌,逗我开心……可是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独立自主的灵魂,可以与你平等对话的个体。”

即使曾经的祂折磨她,摧毁她的认知,让她一度成为歇斯底里的怀疑论者。在他们和解后,卡佳选择放下过去祂犯下的罪,重新开始。

“过去,我老是用中苏的历史,来生硬类比我们的关系,以期打动你冷酷的心。而现在,我又产生了这样无端的联想。苏联解体的原因,可不仅仅是脱离人民。当初,你深爱的祖国,对我的祖国做过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就像曾经的你——那位傲慢的神明一样,苏联是理所应当的老大哥,领导人,但不代表‘你们’有权力,把其他社·会·主·义·国家都变成仆从,变成海外飞地;听‘你们’的调度,接纳‘你们’的刀兵。

“而不驯服的‘我们’,则被逐出了你们的统一战线。只因为,‘我们’想要保持独立,与自主。最开始,‘我们’反对‘你们’修改历史,从而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纸上论战。

“即使,‘我们’释放了善意的讯号,你们却傲慢恶意地拒绝。在布拉格凄凉的春天后,‘你们’又悍然发动边境侵略。曾经的兄弟,最终兵戎相见……

“多么可笑,安德烈,孱弱时便震声高喊‘不断革命’,要解放全世界的理想者,终于蜕变为长臂遮天的、新帝国主义。

“列宁说过,胜利不能保证我们永远不会倒退到反面,倒退到敌人的立场。一语成谶,这边是苏联的命运。

“新的红色沙皇诞生,亲手扼杀了崇高理想。”

她停下了诉说,问向无言的男人:“你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在想,为了渲染自己所受的伤害,这个女人又在牵强附会,拉历史做背书。”

祂曾经就这样讽刺过她。

安德烈摇摇头。

卡佳笑了:“我知道,因为我的出生日期,让你对我投射了更多的感情。这也不得不让我,用过去的故事,解读我们的关系。”

“你还在怨我么?”祂轻柔地问道。

卡佳摇了摇头:“如果我还怨你,我便不会回来。”

“你为什么回来?”

“即使剑拔弩张,曾经的苏联,依然是我们的辰兄(注10),我们的同志,我们的引路人,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卡佳微微前倾,纤细的双臂搂住了祂的脖颈。他们靠得这样近,卡佳带着奶油脂香的吐息,细细挠着祂的脸颊。

“所以,安德烈,这一次,我不想你死。”她低声说出了让人费解的答案。


3.辰星与太阳

唯有‘祂’是永远的赢家,可我希望活下来的是你。


“如果,你是想谈论我的陨落与苏联解体的关系,那我已经那样死过一次了,你知道的。”安德烈微笑道,“背叛之宴,我被那三位分而食之。就像苏联被窃国者瓜分。”

“安德烈,苏联的解体是历史的偶然,一件偶然的事件更不应该是你命运的预演。”

“偶然?”

“是的。社会主义终将到来,但离不开人的主动能动性,去斗争,去争取,历史从不会自动地走上某个预设的结果。但是安德烈,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政治隐喻。”

她有些用力地抵住他的额头,低声道:“我不想你死。”

“我为什么会死?”祂的指尖摩挲她的面颊,“真神并没有那么脆弱。即使被分食,被迫陨落,如今我还是站在了你的面前。难道,你想要讨论‘忒修斯之船’这样老掉牙的命题?”

“真神当然不会死。”她轻声呢喃,“远古的太阳陨落,新生的太阳便会升起;昨日的风暴已经散潮,未来的风暴便会聚拢。”

“你想说什么?”

“非凡性是守恒的。但它的主人——被称为‘神’的存在,却不是。安德烈,聪明如你,为什么没有这样考虑过背后的寓意?

“能称为神的,其实是非凡性本身,而不是拥有它的个体。或者说……”

她顿了顿:“我们不是非凡性的主人,而是非凡性的宿主。宇宙运行的规律长存,而不在乎是谁在代行规律。

“从低阶,到高序列,所有的非凡者都是工具人。非凡性永存不灭,只是不断在宿主间轮换。越是靠近神格,自身意识的消散便危在旦夕。而非凡性,它们才是永恒的、唯一的赢家。”

“我知道。”祂微微垂下了目光,“在我聚拢足够的权柄后,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我的身体、我的意识深处,有东西觉醒了,祂在吞吃我的人格……”

“即使,没有那位的觉醒,一个失掉了人性与自我的存在,还算活着么?”卡佳说,“你说得对,安德烈,‘忒修斯之船’是个无聊的命题。因为人不是船,船的本质就是那些甲板、龙骨……可人之所以为人,是源于他的过去,他的成长、性格、悲欢、记忆、思想……这才是锚定我们人生坐标的凭证。即使肉体销毁,只要这些数据还在,他也算是活着。可是,非凡性在篡改这一切,撬动最根本的锚点……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安德烈·伊里奇同志。全知全能就像是无限大的合集,你包容万物,万物也在消化你。我很怕,怕真正的你消融在意识无边无际的深海里。”

她的声音,就像一根战栗的琴弦。

“为什么要这么难过?”安德烈温柔地笑起来,“生与死,是逃不过的宿命。包括,那至高的存在。”

“因为我爱你。”她重新搂紧了祂,“一与万,初与终,全知全能者,上帝,这些符号指向的,是那位聚合权柄的非凡者,但这位非凡者,并不是我的爱人……

“我爱的人,是苏联人,是地质学家,是孤独的普罗累塔利亚,他伤害过我,也拯救了我……

“你曾经说过,这个世界多了许多旧日的遗民,你听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语言,即便是俄语,也不能让你动容。这么些年,我逐渐理解了你当时的心情……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是那个幽灵的遗孤。”她轻声重复了当时安德烈说过的情话。

自从听见这句话后,她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所以我在乎你的存在,我不想你离开我。” 她哽咽起来,“这个世界已经足够孤独,我不想再一个人……”

积蓄已久的泪水,从她的碧眼里,簌簌落下。

祂一一吻去了她眼角与脸颊的泪珠,又顺势点啄她的唇。轻短渐渐免得绵长。

安德烈早就知道她的答案,毕竟她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但他喜欢听她亲口诉说爱意。

衣物不再是他们冰冷的隔阂,温热的身体在战栗中拥抱。

她与祂倒在壁炉前的地毯上。

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是这样俊朗,坚毅,又温柔。

除了眼底金色的光芒,他和‘亚当’截然不同。但陪伴她的,从来是同一个灵魂。他们在开满梨花的河畔,在拥抱心灵的距离内低唱《喀秋莎》;他们在逼仄的旧楼里,分享最后的隐秘。

她是他唯一的倾听者,他是她唯一的同行人。

天地倒悬,黑色的天幕上,永恒的北辰星为迷途人指引光明。

安德烈耐心的吻落在她的心上,她发出沙哑的叹息,蜷紧的腿也无意识地舒开。

“我不会死。”安德烈对她说,“只要有你在。”

在久违的欢愉中,目眩的卡佳突然想起了旧日所见的某样大英博物馆内的收藏:自伯利恒出土,名为安萨哈利情侣的雕像。

公元前九千年,一粒小小的鹅卵石被打磨成情侣相拥相吻的形状。而弱小的人类就像这对毫不起眼的情侣那样,一代代繁衍生息。

死亡确实是不可抗拒的终点。

但种子总会附着在母亲的温床,生命与希望便于腔内的暖房诞生。

对于世上大多数生灵而言,这就是对抗死亡唯一的武器。

而人类与动物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每个人都渴望,爱情能为新生献上祝福。


温暖的壁炉前,他们共享了一张绒毯。摇曳的光将互相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曾经恍惚过……”祂的手温柔穿梭在她的发间,“我——或者说安德烈·伊里奇,是不是从来不曾醒来。

“在过去千年,关于安德烈·伊里奇的记忆,故国、爱情、成长、理想……一切一切,都无比清晰地储存在我的脑中。 

“可是,我从来不曾回望过去。还有崇高的理想等待我去践行。我属于这个世界的神,是万物的父;而安德烈·伊里奇只不过是一个失意无为的普通男人。

“直到你的出现,直到那首《海港之夜》。”祂笑了起来,“怎么会有小姑娘,在那样的情况下,下意识唱这样的歌。如果你唱《喀秋莎》,说不定你在我看来都没那么特别。”

卡佳感到一丝羞赧:“什么叫这样的歌,《海港之夜》明明很好听嘛。”

祂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继续说:“你就好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记忆外的囊衣。一切记忆就那么突然鲜活起来,让我无比痛苦,又无比怀念。我突然意识到,即使我刻意去保持‘自我’的存在,在被迫分离人性后,不知不觉间,非凡性对我的侵蚀与混淆,已经日渐加深。即使重新聚拢,我也已经习惯,人性的缺位。”

“你还是找回了人性,不然你不会救我,也不会放我走……”

“是的,卡佳。没有你,我便找不回人性。”祂亲了亲她的眉眼,“你对我很重要,比你想象得更重要。”

她咬了咬唇,克制住亲昵与哭泣的冲动,严肃地说:“不过我也要重申立场,先进可能会堕落,如果老大哥变成红色的沙皇,我也是会离开你的。”

“那你也要充分发挥监督作用,防止我的变质。”他笑道,“免得再过三十年,又是什么亡谠亡国的轮回祭。”

“我又打不过你,监督有什么约束力。”

“虽然缺乏武器的批判,但批判的武器同样重要。”

她撇了撇嘴:“你答应过我,要推动社会变革。无论走社民路线,还是坚持列宁主义,最重要的是落实到行动。就像现在,我要去睡觉了,明天工会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可不像你,是个游手好闲的神。”

“如果神要对信徒的祈祷亲力亲为,恐怕早就累死了。我只做战略性的布局。”不等她有所回应,安德烈一把将她摁在自己的膝上,“睡吧,我的小姑娘。我守着你。”

“怎么,想当我的守护天使?”她打了个哈欠,没有追究他的嬉皮笑脸,因为黑甜的睡意很快压住了眼皮。

她捉住了他的一只手,抱在胸前。

安德烈缓慢抚摸她的额与发,为她助眠。

眼睑遮住了她碧色的瞳,金发散在祂的大腿上。

真正的她,那个灵魂本身的相貌,不是这个面容平凡的鲁恩少女。安德烈在她的记忆里见过她。

她有一头漆黑的长发,面容清丽柔和,而大眼睛里总是眨巴着灵动。

他与她都失掉了过去的模样。可他们都还活着。

——生日快乐。

他无声地唇语。

“安德烈……”半梦半醒间,卡佳迷迷糊糊地呼唤祂。

“怎么了。”

“天亮还早吧。”

“还早,安心睡吧,冬天的夜很长。”

“唔……夜很长……可是,太阳总是会升起的……”她更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我希望,那是你。”


后记:

成稿拉了。过审还背刺了我。

先为自己狡辩一下,12月突发诸多大小琐事,完全打乱了我的写作计划。这篇文章12月2号就已经大略完成了初稿,但是直到23号我依然没有时间扩写,而白造中心的那篇自然也鸽了。

至于草草补写的本篇,也有诸多遗憾。大量‘我抄我自己’;第一、第二部分比较简略,我本来还想塞进更多的历史实事;第三部分写成了议论文,要在详实的理论和有趣故事之间达成平衡真的很难,我没做好,谢谢读者的包容。

我没有受过政治经济学的专门训练,看书也是随心所欲,知识不成体系。对许多问题的看待是片面、甚至是错误的,如果对相关历史和观点感兴趣,希望大家翻阅原典。


举一例证明我对一些观点的刻意“修改”。

比如正文提到,列宁的‘革命灌输论’和‘精英主义’的关系。列宁《怎么办》原文如下:

工人本来也不可能有社会民主主义的意识。这种意识只能从外面灌输进去,各国的历史都证明:工人阶级单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只能形成工联主义的意识,即确信必须结成工会,必须同厂主斗争,必须向政府争取颁布对工人是必要的某些法律,如此等等。而社会主义学说则是从有产阶级的有教养的人即知识分子创造的哲学理论、历史理论和经济理论中发展起来的。现代科学社会主义的创始人马克思和恩格斯本人,按他们的社会地位来说,也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俄国的情况也是一样,社会民主党的理论学说也是完全不依赖于工人运动的自发增长而产生的,它的产生是革命的社会主义知识分子的思想发展的自然和必然的结果。


起码在我阅读这一段时,我产生了一种疑问,如果革命是由“先进”向“落后”灌输,在这个过程中如何警惕英雄史观的反扑。而苏共的灭亡,有一条重要原因,就是与人民血肉的脱节,所以我强化了这种联系,当行文逻辑,但我不认为革命灌输论该对苏联政体的问题有关。


毕竟这只是一篇本质娱乐的私货文章。


推荐一些资料

列宁:《怎么办》、《论我国革命》、《宁肯少些,也要好些》、《论合作社》。这是从不同方面论证俄国革命特殊性和合理性的文章。图书馆应该都能找到。

托洛茨基:《俄国革命史》(这本私货挺多的,看个乐)

《苏联解体亲历记》:美国前驻苏大使马特洛克写的回忆录。

《亲历苏联解体:二十年后的回忆与反思》一本资料汇编

然后推荐本有趣的书,郭沫若1945年访问苏联后写的《苏联五十天》。


注释:

注1:戈尔巴乔夫上台后,鼓吹指导思想“多元化”,引入、出版了大量所谓“反思”、“填补历史空白”的作品,实际上是彻底否定一切成就、丑化本国历史,矮化英雄,意识形态方面全面投敌。

注2:1988年,列宁格勒女教师妮娜·安德烈耶娃批评这股反苏反社的社会思潮,被当做阻抗改革的坏分子。

注3:苏联曾经的领导人,传说是被1991年的时局变动所气死。

注4:私设白造的妹妹,原红X歌舞团成员。薇拉的名字是neta薇拉·伊万诺夫娜·查苏利奇,女性革命者,曾写信与马克思讨论在生产力落后的俄国,革命的前景。马克思提出了“卡夫丁峡谷”的意象。

注5:这里指的是苏联英雄的勋章,金星勋章。

注6:卡夫丁峡谷,是马克思讨论在落后地区发动革命时遇到的问题。卡夫丁(caudium),现多译考狄昂,此典故出自古罗马历史。萨莫奈人战胜罗马军队后,对他们实行了侮辱,后罗马军队卧薪尝胆,终于一雪前耻。

注7:即所谓“回去补资本主义的课”。

注8:1998年6月17日《消息报》雅科夫列夫的采访

注9:丘拜斯名言

注10:我军曾称呼苏联红军为辰兄,辰即北极星,一是苏联在我们的北方,二是暗指苏联为我们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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