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无伴独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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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正TAROT·太阳】隧道

1.

蒸汽列车驶过长长的甬道时,克莱恩醒了过来。

投币的瓦斯计费器空空荡荡,燃料不足的煤气灯时亮时晦,他勉强从玻璃窗的反光上看清了自己憔悴的脸;窗外,“哐锵”的行进声也撞不破浓郁的黑暗。

甬道深不可测,哪怕最微弱的光点也没有出现在目力所及的尽头。克莱恩闹不清楚这是哪里,就像他闹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带着高高的丝绸礼帽。

他在轰隆隆的噪音中枯坐良久,也没有迎来什么变化。

没有光,没有乘客,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黑暗的底色,摇晃的昏光,还有大脑麻木的他。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克莱恩决定做点什么。

“‘这就是人生?’我要对死亡说,‘好吧!再来一次。’”

他无意识地自语道。


2.

他打开了这节车厢尽头的门,不意外地看见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另一节车厢。

但在踏足的瞬间,克莱恩敏锐感觉微妙的异样。

煤气灯换以深幽的烛火,空气中漂浮着异样的花香。

是深眠花。

有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你好?”克莱恩试探性地搭讪。

无人应答,但一双幽邃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这时克莱恩才注意到男人面前黑衣的女士。

她微微一笑,轻启深紫色的嘴唇:

“起码一事是真,此生飞逝。”

“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他精神一震,仿佛看见希望,无暇顾及女士晦涩的诗句。

然而上一秒还诡谲灵动的女人,突然丧失了所有灵性,开始一遍遍重复方才的台词。

“起码一事是真,此生飞逝。”

“起码一事是真,此生飞逝。”

“起码一事是真,此生飞逝。”

“起码一事是真,此生飞逝。”

……

重复足以杀死一切艺术与美感,在嘎吱怪叫的复读中,克莱恩逃命一般踉跄撞向下一扇门,临走前,他鬼使神差回头,看见了秃顶男人戏谑残忍的眼神,和张开的嘴唇。

他说,异乡人。


3.

他进入了下一节车厢。

这里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大,甚至容纳下巨大而气阔的长桌与青铜座椅。黑暗在这里像灰色的迷雾,影影绰绰地遮住了座椅上的人。

克莱恩走近,试图伸手探进迷雾背后,这时,冰冷的手像铁钳,死死捉住了他。

蓝发的青年从迷雾中探出头来。

“小骗子!捉住你了。”他狞笑道,“今天怎么忘记去主座上装神弄鬼了?”

仿佛是被这厉声的训斥所惊醒,灰雾下人影幢幢,向他聚拢,仿佛蠢蠢欲动于这一场对外来者的霸凌。

散发着浓烈酒气的女醉鬼,个子矮到不可思议的金发女,目光凶戾的高大少年,以及死死不放克莱恩的蓝发青年。

此时迷雾散尽,也露出了青铜主座上一动不动的人形。

西装,丝绸高礼帽,与克莱恩装束完全一致。

只不过血肉残破,露出一副森森白骨,还保持着肃穆的坐姿。

好像被人啃吃的结果。

他无措地呆立,冰冷的牙齿也先后咬住了他的皮肤。眼前死去的人形正预演他的下场。

突然一道刺目的光线照射在他的身上,迷雾的暗影发出烫伤般的惨叫,仓皇退让,留克莱恩一个人茫然而立。

“这边!”

柔软温柔的手缠住了他的腕,带他向前飞奔。

身后,迷雾再次聚拢,如海啸的浪潮般向他们砸来。

克莱恩从来没有恨自己跑得这么慢,幸好在被捉住的那一刻,他们溜进了下一节车厢,用孱弱的小门重重挡住了所有杀意。

新的车厢异常狭小,一盏昏黄的煤气灯静静悬置,驱散黑暗,让他感觉到罕见的微暖。

这时,克莱恩才察觉到冷汗打湿了内里,他腿一软,靠门缓缓坐下。

“你还好吧。”

眼前人温柔地问候他,克莱恩才来得及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逆着煤气灯昏黄的光,他看不清她的脸,只有浮凸有致的剪影,以及暖暖的体香。

“谢谢你……这里是哪里?那些东西……”他吞了口水,有点语塞。

“别怕,这是一个梦境。”

她伸出手,将他拉起。

在近身的瞬间,克莱恩低头看见了她的脸。

宛如祖母绿一般幽邃的眼睛,昏光流溢在她的发间,不知道是灯光染金了她的发,还是她的长发晕黄了灯光。

因为靠得太近,他本来下意识抱住了她的肩头,此时反应过来正想脱身,却被少女按住了手。

“没关系。”她微微一笑,“这只是一个梦。而且比起繁文缛节,先生,怎么求生才是最重要的吧。”

克莱恩有些迷惑:“你说这是梦,为什么要求生?”

“因为,在这个梦境中死去的人,就再也回不到现实的生活了。”她说,“而且,你不能指望在梦境中等待黎明。这里没有光,也没有希望,只有化不开的黑暗,和无尽的旅途。”

“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醒来?”

“找到太阳。”


4.

“对了,你可以叫我奥黛丽。”

“我叫克莱恩。”

相拥良久的男女,终于在彼此的呼吸之间交换了名讳。

“奥黛丽,你一直在这里么?在这辆蒸汽列车上。”

奥黛丽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是因为某个契机,进入到这个梦境。”

“所以,你还没有找到太阳。”

“嗯。”

“其实我好像看见了太阳!”克莱恩沉思片刻,确凿地说,“在刚刚你救我的车厢,在那个大厅的椅子上,我看见了太阳的标识。”

奥黛丽并没有什么惊喜,但她依然报以微笑

“是,那是一个太阳。但是只是虚假的图腾,不过我们也许该回去看看。”

“回去?”克莱恩睁大了眼,“可是那里很危险!”

被迷雾裹挟的怪物人形,依然令他心有余悸。

“克莱恩,我说过了,这是一个梦。”奥黛丽的手再次卷上了他的腕,“只要你认为那个房间是安全的,那它就是安全的。”

“你说我可以操控这个梦境?可是我为什么能……”

“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奥黛丽拉住他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车厢门。

果然,什么危险都没有了。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灰雾此时服帖于地,而高座上被生吃的尸骨也好像只是他眼花。

他回头撞上了奥黛丽笑盈盈的眼:“你看,梦境是随心而动的。”

“你是说,那些东西,是我心里的?可我不认识他们。”

“克莱恩,也许你只是不记得了。要知道,梦境有真实的投影,也有恶意的扭曲,说不定,在现实中,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反倒是你最亲密的战友。”

“对了,你刚刚救我的东西……那个光是哪里来的?”

奥黛丽扬了扬手上的东西,那是某个银色的柱状体。

“手电筒?”克莱恩脱口而出。

奥黛丽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叫什么,梦境里总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许多我都没见过。但是这个……可以发光,有些怪物不喜欢。”

她啪啪按着开关,电筒光明灭了两下。

克莱恩走到了太阳的座椅前,上下打量,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也许你可以换个位置研究,比如说,那里。”

她指向青铜的主座。


5.

在克莱恩坐下的一瞬,他看见影影幢幢的人形再次飘摇,棕发的女性,干练娇小的女性,异常高大的少年,粗犷如水手的男人,俊逸的绿眼青年……

他们各自归位落座,一扫方才的疯狂与仇视。

而克莱恩也突然感觉到异常熟悉与慰藉。

“你看,我说了嘛,梦境也许只是被恶意扭曲。”

“那个位置呢?”克莱恩注意到身侧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座位,在人群中非常碍眼。

奥黛丽没有说话,她默默按住了克莱恩的肩头。

“我猜,是个很重要的人。”克莱恩说。

“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只要看到那个标志……”克莱恩不自觉浮起了笑,“就觉得心底很温柔。”

“温柔?我不理解。”

“就是……”克莱恩挠了挠头,“我一下子忘记了这是个可怕的噩梦,在这一瞬间我好像,很安心。”

他感觉到摁在肩头的手紧了紧。

“没必要在梦境中沉湎温柔,克莱恩,等到我们找到太阳,你会再见到她的。”

“好。我猜,我也能想起来一切。”

“是,我保证。”

“那,那我们现在该去干什么?”克莱恩看着凝固的人影,惴惴发问。

奥黛丽说:“也许你可以试着幻想一下,隧道的出口。毕竟梦境是受你驱遣的。”

迟钝的克莱恩终于回过神来:“你是说,这是我的梦境?”

奥黛丽点点头:“对,所以只有你能改变这一切。但是小心,梦境隐藏的力量也在扭曲你的掌控力。”

他点点头,闭上眼睛,开始幻想不知样式的蒸汽机车,在哐当哐当冲破一次次黑暗后,突然撞进了光明中,此时,高天的太阳正无情倾斜巨量的日光。

克莱恩的呼吸愈发急促,透过眼睑,他感觉到了光,感觉到了热,还有内心磅礴欲出的记忆。

但是,一股森然的凉意突然包裹住了他,他甚至来不及睁眼,就被滑腻的触手绑了个严严实实。

他徒然伸出求援的手,温暖的手握住了他。此时,他听见奥黛丽的叹息。

然后,无尽的黑暗重新侵蚀了他的意识。


6.

克莱恩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此时蒸汽列车正驶过长长的甬道。

投币的瓦斯计费器空空荡荡,燃料不足的煤气灯时亮时晦,他勉强从玻璃窗的反光上看清了自己憔悴的脸;窗外,“哐锵”的行进声也撞不破浓郁的黑暗。

甬道深不可测,哪怕最微弱的光点也没有出现在目力所及的尽头。克莱恩闹不清楚这是哪里,就像他闹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带着高高的丝绸礼帽。

他在轰隆隆的噪音中枯坐良久,也没有迎来什么变化。

没有光,没有乘客,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黑暗的底色,摇晃的昏光,还有大脑麻木的他。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克莱恩决定做点什么。

这时,他看见手边银色的手电筒。他随意拿起,啪嗒按下开关,明亮刺目的银光射了出来,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给了他些微慰藉。

神差鬼使,他无意识说道:

“‘这就是人生?’我要对死亡说,‘好吧!再来一次。’”


——

“人生”句引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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